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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65wm完美体育在鹤岗买房的年轻人低消费、不上班、独自活

2024-09-14 11:40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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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65wm完美体育在鹤岗买房的年轻人低消费、不上班、独自活几年前,鹤岗以其低廉的房价和安逸的生活节奏,进入大众的视野之中。有些人选择逃离到鹤岗去买房定居,更多的人则在羡慕、观望。而今鹤岗的热度褪去,那些仍生活在鹤岗的外地青年如今怎么样了?他们在过一种怎样的生活,为什么不回到自己的家乡?他们在这里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吗?

  资深媒体人、作家李颖迪在关注到鹤岗的新闻后,开始对这些“逃离者”感到好奇。2022年10月底,她从北京出发,去往鹤岗深入感受这里的生活,亲近这些“逃离者”,最终完成了非虚构文学作品《逃走的人》。

  她发现,在鹤岗,“大家彼此称呼网名,不打听真实名字,不对他人的过去刨根问底。如果有信任,有友情,也接受它随时结束的可能。”人与人之间的心理距离极其疏远,且大家都不太愿意聊起过去。在这个时常被雪覆盖的城市里,他们选择过上一种穴居般的生活。

  到现在,我也无法确定,在鹤岗的人多大程度上愿意袒露自己真实的内心。我也不确定,即便有人愿意谈论,其他人又是否真正在意或好奇。大部分时候,人也许更关心自己。人面对自我本就是个困难的事,又来到了这样一个不知会待多久的地方,处在临时的状态里。即便大家坐在一起,言笑晏晏,内心也早已划下了界线。我很快接受了这里的规则:控制自己的好奇心,别多问,别深究真与假。大家彼此称呼网名,不打听真实名字,不对他人的过去刨根问底。如果有信任,有友情,也接受它随时结束的可能。

  有一天,王荔在群里说,她想去玩剧本杀。我不知道那是什么,但决定去看看。王荔给商家打了电话,约上我和此前见到的女生A。碰头后,我们钻进一辆出租车,来到有酒吧、剧本杀店、桌游馆的二道街。路上我们有些兴奋,也有些紧张。王荔说,她爱玩这些,觉得这是认识新朋友的好机会。但鹤岗年轻人少,想组局得碰运气。A和我都是第一次玩。

  商家约来三个年轻男生——商家通常会安排同等数量的异性玩家。他们身形很宽,正在大堂里坐着等待。我们走进一个密闭的房间,坐在桌前。桌上放着角色名片,还有薯片、碳酸饮料。男生坐一排,女生坐一排。我们将厚厚的棉服脱下,挂在墙上。桌上放着六份剧本,名字叫《告别诗》。“这个本在全国都很流行。”工作人员说。

  剧本很厚一沓,有关六个少年少女。每人领到不同角色。王荔的角色叫林星落,哥哥患白血病,她出生只为给哥哥提供脐带血,此后寄人篱下,直到父母离世才搬去和哥哥一起生活。我的角色叫楚云歌,遭受校园霸凌。A扮演苏澄,家里遭遇纺织厂大火,父亲患有尿毒症。我们同住在橙花街,同读一所学校,男生是我们的哥哥、同学或爱慕的人。中间,男生女生搭着彼此的肩膀。工作人员想着办法令我们发出笑声。有个环节是男女两两成对,分别拿着一个纸杯,中间用红色绳子连着,互相说“我喜欢你”。我们照做了。但我始终无法进入这样的氛围,感觉像在受罚。

  当剧情推动到结尾时——高三那年,有一半人死于一场地铁灾祸——我们扮演的实则是一些幽灵。十年后再相聚,我们——角色们来到墓园,向过去的感情告别。

  男生女生们用纸巾擦完眼泪。演出结束了,我们从剧本中回到现实。剧本收走,进入交谈环节。男生们二十岁出头。两个男生说,他们去年刚刚毕业。一人说,鹤岗的年轻人都往外跑呢,留在这儿找不到工作。后来我得知,他们一个人留在这家剧本杀店做店员,另一个去了养鸡场。最后一个男生——我此前提到的鹤岗“富二代”。他说刚从外地回到鹤岗,准备去做公务员。

  男生没有犹豫。“我有四套,一套高层,一套复式,一套多层,一套别墅。”其他人没说话,他接着说,“马上明天还要过户一套。”

  不过,对话就到此为止了。活动结束,我们建了一个群。“富二代”在群里分享日常生活:车坏了,正打算修,也可能换一辆更贵的车,这两天只能骑着台荣摩托去街边买蛋堡。他问我们要不要去骑马。另外两个男生后来不说话了。

  接下来一周,每到晚上,王荔结束漫画工作,A结束游戏工作,我们又去剧本杀馆玩恐怖故事、推理故事。有天,我们坐在装潢成血红色的房间,谈论凶杀、鬼怪、诅咒、探案,在有工作人员扮演的幽灵房间尖叫。三次体验后,我们很快失去兴趣。A恢复两周出门一次的频率。王荔时常在群里说,好无聊啊。

  但人毕竟是社会动物,还是想和人一起待着。哪怕只是一起演一场剧本杀,能坐在桌前,扮演一个角色,念台词,假装有感情,戏散了随时离场,也好过总是一个人。在鹤岗也是这样。人们相约在干净明亮的餐馆,吃着冒着油的五花肉片,喝有浮沫的啤酒,来一局卡拉OK,牌桌上的方块或梅花完美体育官方app下载。群里人称呼这种关系为“饭搭子”。

  那天,宁夏人组局,王荔、A,还有个男生,我们第一次相约吃饭。宁夏人开着宝骏保姆车接上所有人,来到一家音乐餐厅。餐厅很吵,一对中年男女在台上唱歌。人员到齐后,人们围坐在一起,但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等菜时,人们还是在手机上打字,在微信群里聊天。台上的歌声盖住了我们的沉默。吃完饭,宁夏人提议一起去唱卡拉OK。我们继续坐上他的车,车子晃晃荡荡,音响里放着花儿乐队的《静止》。到卡拉OK,点上一打雪花啤酒,宁夏人是个麦霸,唱《纤夫的爱》。其他人不太唱歌,拿来扑克,一直打牌。最后,来到“鹤岗小串”烧烤店,人们开始谈论群里的玩笑话,比如王荔以前的恋爱经历。

  “但在鹤岗想谈恋爱,就像在垃圾箱中捡金子。”A说。这是句玩笑话,但另一面也讲到现实之处。鹤岗年轻人少,能让王荔动心的“理想男生”就更少了。

  不过,没人谈论过去,共同的兴趣和话题也不多。一打啤酒下肚,只有宁夏人还在说话。他说自己之前在银行工作,辞职后去河南平顶山一所乡村小学支教。那个村子太穷,穷到没有自来水,只能接雨水喝,我当时还想过给村子修路,你知道得要多少钱吗?个人的力量太小,真的,他一直说,现在他有些后悔,还不如一直在银行里待着。

  桌上只有我在听宁夏人的讲述。王荔和A垂下头,刷手机。她们没太多兴趣。王荔只想回家,此时快夜里12点了。从我们上次打剧本杀见面起,A快十天没出门,今天提了四袋垃圾下楼。我想和A聊聊,她往后退缩。她总是以玩笑话来掩饰与他人之间的距离。

  一周后,宁夏人又请我们去他家吃饭。他热爱张罗一切,我们几乎什么都不用操心,他备餐,洗蔬菜,切肉,切蘑菇。他有一个双开门大冰箱,里面有很多料理包——卤肉饭、日式咖喱土豆饭、腊鱼、榴梿雪糕。我们拿走冰箱里的食物,他也只是笑笑。但正因为在鹤岗生活的人们不轻易谈论过去,人们也不知道哪些是真,哪些是假。有人提到一个女人的恋爱故事。另一人说,可是这有证据吗?

  饭吃完,人们又不知该聊什么了,就到宁夏人的健身房中去看猫。一只长毛狸花,不过巴掌大小,是宁夏人前阵子从装修店里捡回来的。猫躲在健身器械的角落。“天哪,这也太可爱了。”王荔说话总是很昂扬。她给它捏了鸡蛋黄吃,又掏出手机拍照。宁夏人给猫添粮添水。每个人都上前摸了一把猫。

  气氛轻松起来。在鹤岗,猫总是最好开启的话题——谈谈猫吧。这只猫是如何来到你的身边?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?它亲人,还是恼人?它爱玩逗猫棒,还是硬纸箱?它喜欢弓起身子满屋跑,还是一直躺在窝里懒得动弹?它会趴在你的胸口睡觉吗?谈谈猫吧,到此为止,安全,绝无可能造成冒犯。人们知道该问什么,该回答什么。来鹤岗的人里,几乎人人都有猫。

  讲到猫,不得不提到在场的女孩C。C将宁夏人的狸花猫抱在怀里。猫用爪子抓着她的卫衣。C二十九岁,扎着马尾,掉发有些厉害,戴副眼镜,像只疲惫的熊。她开网游工作室,卖游戏里的虚拟物品。半年前,她带着六只猫来到鹤岗。前阵子过生日,宁夏人送了她一只小泰迪。现在她的家里有六只猫,一只狗。

  这桌人里,C只和宁夏人相熟。面对其他人,她总是一副警惕的神情。后来我才知道原因。最初我加她好友,我的微信没有注明性别。她的微信头像是个露着肚脐的苗条女人。之前群里有陌生男人加她。“他问我,我总是不出门,花钱还大手大脚,是不是被包养了?我说你有病,关你屁事。”此类烦心事发生过不少次。“我的生活,你别来指手画脚。”

  我第一次见到C是在一场烧烤聚会,那次宁夏人也在。烤盘里有生牛肉、里脊、香肠吱吱响。直筒油烟机将烤盘产生的油烟抽走,发出沉闷的轰鸣声,肉的香气。桌上摆着鹤岗本地饮料“小香槟”,绿色玻璃瓶里冰淇淋味汽水泛着气泡。C拿来打火机,点娇子烟,烟头亮起橙色的火光,随后又熄灭。

  后来我到了C家里。她住在鹤岗很偏远的角落,离开城区,穿过低矮的村庄,还有一些灰色薄膜搭建的蔬菜大棚才能到她家。大棚搭在路边,像发光的虫茧。顺着主路,来到没有边界的楼群。她家处在边缘中的边缘,背后雪原深不见底,整齐干枯的松树像哨兵列成一排,粉色的晚霞就在不远处,一小点月亮升起来。这里听不见鹤岗城里常常能听见的火车汽笛声。

  六只英短蓝猫藏在家里。猫长得一样,深灰色的皮毛,威士忌颜色的眼珠子。其中两只折耳、一只矮脚。她钟爱英短蓝猫。我在屋子里寻找那些漆黑的影子,床底下,窗帘背后,最后那只躲在卫生间洗手池下面。泰迪很吵,身上剃了毛后小得可怜。每当我们去摸猫时,泰迪嫉妒得去打猫。过了一会儿,猫习惯生人的到来,深蓝色的影子从一个角落蹿到另一个角落。

  在宁夏人的介绍下,我和C单独见过两次。但想和她聊更多还是很困难。她下午3点才起来,没吃中饭,刚洗完澡,头发湿漉漉的。她走到厨房,做土豆烧腊排骨,蛤蜊汤,豆干炒五花肉。做完饭,她回到电脑前。

  “别人陪着我玩,我给人钱,人家陪我娱乐,这不是很好吗?”她沉默了一会儿,继续抽烟。“很乏味,没有工作让人乏味,我感觉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,就很难受。”她的目光转向电脑,右手嗒嗒地敲着鼠标。

  电脑屏幕里显示着游戏、YY频道。虚拟房间不断弹出消息。她看了很久——老板约陪玩见面的桃色新闻,陪玩之间的钩心斗角,诸如此类。她爱点游戏陪玩。最近打一款射击游戏,她每晚固定点三个陪玩:两个男生,一个女生。四个人组成一支队伍。陪玩价格一人一小时五十元。她一晚上能花掉七八百元。刚来鹤岗那阵子,她几乎每天都找陪玩打游戏。她在一个男生身上花了两三万。后来,那个男生说要来鹤岗找她。

  打通电话后,她和陪玩分享彼此的生活,游戏战术,也聊一些琐事。金钱建立的关系在某些时刻是稳固的,也能够换来话语权。她随时喜新厌旧,腻了就换一个人。她并不知道陪玩的长相,彼此了解仅限于声音,游戏,金钱上的来往。她对现在固定组队的三人很满意,“反正,情人节,三个人都给我发红包,我过生日,个个都送我礼物。”

  我记得特别清楚,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,你要是个儿子,就没有你弟弟什么事情,可是男是女我能选择吗?爸妈之前外出打工,四岁我才见到他们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记得那么清楚,妈妈回来,给我买了一条裙子,还有头上的扎花,我好开心,可回来的时候头花被摘掉了,妈妈看到花没了,反手就是一巴掌。她像是第一次意识到有个女儿可以打。十三岁,弟弟去河里游泳,妈觉得是我的错,是我没看住,放了一池子水,把我的脸往里面按,不是亲戚拦住,我应该已经淹死了。

  “要一份醋泡海带。”说到这里时她停下来,叫来了服务员,继续剥虾。她说话的声调忽高忽低,有时语调欢快,像是在讲述一些和她毫无关系的趣事,可有时她像是沉浸在那些遥远的回忆里,像在思考些什么。

  我和宁夏人坐在对面,戴着一次性手套,上面沾满红油,只是静静地听。后来宁夏人告诉我,他们认识半年了,这也是他第一次听C说这些。

  成年后,我第一份工作在印刷厂,印刷纸壳。纸壳很锋利,很容易将手剐出血。然后我回重庆,找各种各样的工作,开始做游戏里的“打手”,在一款网页游戏上帮人练级,抽装备。那时候,我一天能打十六七个小时的游戏,通宵熬。我年轻,也过够没钱的日子了。后来店里几乎所有事都是我干,找打手,组团,上架,弄网页。2017年在里面学,一八年我就决定自己出来干,一九年当老板……你问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,我也不是一步就跨到现在这个阶段。后来我自己待着,在市中心租房,平常也不出门,最长有半年时间都没离开过出租屋。

  然后她买来猫,第一只,第二只,第三只。其中两只猫一起生了五个孩子。她送走两只,还剩下三只。但是那天,当门打开,别人正准备来接走它们,三只猫忽然一起往她的身后跑。

  “那一瞬间,你知道吗?原来我也会被需要。”她说,“我不送了。”她决定和六只猫一起生活。后来她看到一个鹤岗短视频博主的视频,远程买房,远程装修,然后来到鹤岗。

  那天晚上,我在微信上问C,能不能改天见面再继续聊聊过去的事。她说算了吧,来鹤岗的多不想提起过去。当我坐在她的家里,和她肩并肩坐在卧室的电脑前。我环顾四周,看见床尾放了一对熊娃娃。两只熊大约有一米六那么高。如今,我已记不清楚熊娃娃更具体的样子,只记得它们的眼睛是圆形黑色纽扣,白色的毛上有一层灰。其中一只写着“LOVE”,另一只上是“YOU”。“这是你从重庆带来的?”女生点头。我猜它们一定是曾经对她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,比如分手许久的恋人,或是远在南边的朋友。我想着她将两只熊塞进缠着胶带的箱子,带着回忆,过去的情感,打包成行李运到鹤岗。我准备继续问下去,又想起她此前那句话,不要再谈论过去了。我决定不再问更多。

  不过,在宁夏人家里的那场饭局,没人谈及这些,没人会提起来鹤岗前的事,王荔不会去问C为什么要养六只猫,C也不知道王荔在鹤岗做些什么。人们忙着夹菜,或是摸猫。因而这场饭局只是以对邻居的讨论收尾。

  吃完饭,我们去宠物店接女孩C的狗。C让店员给泰迪洗澡、剃胎毛、做体内外驱虫,因为皮肤上有些疙瘩,还泡了药浴,重新穿上一件粉红色的衣服。将狗接出来,C直接将泰迪裹在自己的羽绒服里。狗冷得哆嗦。我们送C回家,穿过那些白色大棚,然后到楼房,爬到六层,我们下来。C打开门,一只蓝猫远远看我们一眼,立即逃走了。

  回去路上,我和王荔坐上一辆出租车。窗外还是熟悉的景致,黑色的松树,牢固的雪。我和王荔坐在后座。王荔忽然说,昨天夜里2点,似乎有人转外面的门把手。她躺在床上,不敢动弹,心想再转一次就报警,可等着等着也没听到声响,她就睡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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